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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雪梅--蔓延的地瓜藤

来源: 文学语言城 时间:2021-10-13

●冯雪梅(四川)

 

 

 

 

今年清明节前,我们姊妹相约陪同母亲回通江老家给父亲扫墓。驱车前往,一路上听母亲说着往事。水泥路蜿蜒迂回,有时见前面的路像是到了尽头,忽地拐个弯又向林间延伸,整个路仿若在车头刚刚铺就一般;两旁青山裹着严实的绿衣怡然挺立,迎来送往。

不到半小时便到了,将车缓缓停靠在堂弟家门前的路边。一下车,一股与城市里截然不同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,带着浓郁的花香和淡淡的甜味,叫人不由自主地加深了呼吸。田埂路边长满了各种小草,初春时节,小草鲜嫩欲滴,密密地生长着,仿佛是无数孩童张着好奇的眼睛使劲地将脑袋往面前钻,充满灵动与活力,油油的绿色里带着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黄,煞是好看;在一片片绿油油的草丛中散落着五颜六色的花朵,俏皮地嘟着小嘴招惹着上下翻飞的蝴蝶;田里翠绿的小麦争相拔着节,像是给春天舞曲和着欢快的节拍,碧绿的油菜擎起一片的黄花,蜜蜂或远或近地忙碌着,嗡嗡地唱着甜美的歌,好不热闹。

家乡地处深丘,道路在接近山顶的地方,老宅在道路不远处。站在屋顶环顾四周,全是葱郁的绿,高耸的青木树、成片的桉树,以及各种果树相互掩映着这一片山村。向山下望去,曾经那个大大的青瓦土坯房院子已经被绿色所取代,而在大路两边分别立起了二十多栋砖砌小洋楼,各种花色的墙砖将小楼一一装饰得清新雅致,各自楼下都是大大的院落,水泥地面,矮矮的砌了围墙,依墙种了花草,院门很宽,好些院里都停着车。屋后大多种的各种果树,人们站在各自的院落彼此打招呼。屋后的山与周围远远近近的山头一样,被密密的树木杂草所覆盖,地坎山坡四处散落的枯枝柴草任其经风历雨而腐烂再回归土地。悄悄问母亲:怎么没人捡柴?母亲笑道:他们早已不烧柴了。

祭奠完父亲,正巧堂弟媳归来。堂弟媳见了母亲忙招呼进屋坐,我正好想洗手,便随她进屋。我先去厕所,发现里面墙砖地砖平整美观,整洁卫生,洗衣机浴霸淋浴器一应俱全,恍惚间感觉走错了地方。洗完手出来,好奇地张望一下厨房,整个厨房洁净亮堂,瓷砖装饰地面墙面,橱柜是城里常安装的那种,灶台上放着燃具,旁边放着大大的冰箱。我说:“房子装修得很漂亮。”弟媳说,现在这里的房子都装修得很漂亮,厕所经化粪处理,不再臭烘烘的了,家家户户都是家电齐全。几年前*搞“退耕还林”,好些山上的地都已种了树,其他的田地被农场主承包,现在他们基本没什么事,男的外出务工,老人妇女在家照顾孩子,日子悠闲而富足,生活和城里人并无二致。离开她家出来,心生许多感慨,这是曾经那个家乡吗?!

记得一九八零年初,我们一家来到这个陌生而魂牵梦萦的地方——父亲的家乡。然而,初次踏上这片土地感觉很是那么荒凉,远近的山包都是光秃秃的,没有一点生机。天很冷,也没有电灯,一到夜晚,除了微弱的煤油灯外,四处一片漆黑,害怕极了。这一年土地还是集体所有,所有的村民一起劳动,粮食和柴草都是靠集体分配。我们家因为是外地迁移过来的,仅母亲一个劳动力,所以在物资分配上自然有所限制,好在有姑姑们接济,父亲的工资好好盘算着花,日子也还能过,只是烧柴是个大问题。

我们很初的家在平武县,那里地处川北山区,自然所赋予百姓的东西是很丰富的,日常煮饭取暖的柴草就更不必说了,漫山遍野都是。一到冬天,家家户户都生起熊熊大火驱寒,也烤土豆解馋,那窜动的火苗总能把寒冷的冬天变得暖暖的。而这里,煮饭用的柴都是非常珍贵的,我们没赶上分得上一年的稻草和山坡上的柴,就得坚持到收了小麦分得秸秆才行,买一些借一些,尽可能省着点烧,只要有剩饭吃基本不生火。为了能正常做饭,放学后或者星期天我会去山上拔草根(草不属于集体财产,拔草就没人干预),丝茅草容易拔但会划破手,常常都会带着伤回去。地瓜藤不太好拔,长得太紧需要用很大的力气,但我喜欢拔地瓜藤,因为找到一个头就可以牵出长长的一根或几根来。地瓜藤和丝茅草并不多,光秃秃的山顶大多裸露在外,如同谢顶的老人无精打采地闷坐在那里。母亲见我有收获也很高兴,但也时时提醒我别碰路边的树枝黄荆树等柴火。丝茅草容易干,做饭时一点就着,看火苗突突地往上窜就非常开心,可地瓜藤就没那么容易干了,往往需要晾晒七八天才能干,遇上下雨就更难了,可是没有其它柴火时就只能烧它了。用丝茅草点着,将未干的地瓜藤放在丝茅草上面,当丝茅草燃烧时慢慢烘烤,待丝茅草烧完,地瓜藤的水分也蒸发了不少。地瓜藤在火上烘烤时,藤上开始啪啪地裂开一些小口,藤里的水分从裂口处往外冒泡,像是流出的眼泪。水泡慢慢聚集形成水滴,然后滴落在火中消失掉。有时候,引火柴烧完了,地瓜藤还不燃,塌在锅底冒烟,便低头去吹,一会儿就被熏得眼泪直流,看看饭还不熟,急得与地瓜藤一同哭泣……

第二年,母亲经过一年辛苦劳作,也有资格分到一些稻草和麦秆,冬天也分得些黄荆树和其它长在路边山坡的灌木柴草,缺柴的境况一下子好转了许多,而我也顺着上学的路一步步离开了陌生却依恋的地方。

一晃多年过去,我已半老了,期间虽然偶尔回去,却只是匆匆,竟不知道家乡何时开始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,再没有人因缺柴烧而苦恼。那些路边的地瓜藤在茂密的树林掩映下,顺着山坡一直蔓延,越过起起伏伏的山顶一直蔓延,如同家乡人民的幸福生活无尽地蔓延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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